瞰源 | 别逗了，同学！开源不是点赞送礼

我不相信，

没有种子，

植物也能发芽。

我心中有对种子的信仰，

让我相信你有一颗种子，

我等待着奇迹。

—— 梭罗《种子的信仰》

鉴于开源大热，某大厂内部估计管理上要求加快推广旗下开源项目。于是乎，运营人员直接在开源社区玩起了“GitHub 点赞送礼”的促销行动。这种开源社区的运营热情值得鼓励，但又不得不说，别逗了！同学，GitHub 点赞（star）不是这么玩的。

那么，开源运营的正确打开姿势是怎样的？《大教堂与集市》在「开垦心智层」一章中有过一段极富洞见性的描述：一般的人类社会基于物质稀缺性存在两种模式，一种是命令体系下的强制性力量模式，稀缺物品被中心化的强制力量来分配；一种是交换体系的交换经济，稀缺物品被非中心的自由市场来调节。通常，我们都会遵从上述这两个社会行为模式并采取相应的行动，而且我们也早已习惯且适应于这两类模式。

在这一引发争议的“点赞送礼”事件中，显然该大厂及其开源运营人员的做法是习惯性的，倒也无可厚非。如果沿袭我们习惯的思维和语境去对此问题讨论，理性的角度一般就会是下面两类：

1. 基于命令体系下的强制管理，指标量化考核是否粗暴过度；

2. 基于交换经济体系下的自由市场，这类市场营销技巧是否恰当合理。

并且，我们同样也会很习惯地得出合乎「辩证唯物主义」逻辑的结论：

对于问题 1

我们不反对开源社区运营有量化指标化，因为开源社区自身需要发展。但社区更需要以贡献为基础的自然有机生长，而非指标施肥式的拔苗助长；

对于问题 2

我们不反对开源下的合理营销，因为开源本身就是需要宣传。但社区的营销需要以价值分享为核心。开源道路千万条，促销型点赞不可行。

是的，理论上参与开源，对于个人，确实存在一种帮助人们变得更有钱的可能；对于企业，确实存在可以通过开源活动获得更大的商业成功的可能。而如何通过中心化下的管理强制力和自由市场下的交换经济来促进开源和开源社区的发展，这类现象是值得探讨研究的。

但今天在这里，我们更想讨论的是在这两种模式之外对于影响开源和开源社区的人类的第三种模式。《大教堂于集市》之所以被称为是开源运动的圣经，绝不是因为它对前两种模式的阐述和讨论，而是阐释了大多数人不太了解的这第三种模式。

这第三种模式便是：礼物文化下的「声誉竞争」模式。

事实上，无论是 GitHub 的加星，还是一般的点赞，究其本源应属于一种「礼物」。可能我们已经习惯于现实世界里流行的功利性荣誉和索取型的礼物交换，并在其中适应太久了，早已忘记了礼物本来的意义：给予者给出的精神型激励和接收者受到的奖赏型声誉。

关于礼物，不久前和开源社的庄表伟老师讨论开源社区发展和繁荣的自有驱动力时，他推荐了马塞尔·莫斯（Marcel Mauss, 1872-1950）的《礼物》，不仅让我对礼物的起源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也加深了对开源发展的理解。

我们一般会认为礼物是中国人情文化的一种典型表现，而事实上这只是我们的一己之见。Mauss 在《礼物》呈现了一个崭新的礼物理论。他将斯堪的纳维亚、西北美洲和美拉尼西亚等古代世界的资料汇总后，发现“人类社会原本是没有市场、买卖、交换、互赠、贸易与契约的”。而这一发现和我们传统的主张，即与“人类社会的根基在于最初的社会契约”是相互冲突的。

两者完全不同，他的理论是这样的，“人类的交换与契约总是以礼物的形式达成，理论上是自愿的，但实际上送礼和回礼都是义务性的”。他认为，社会的基础在于「给予-接受-回报」，而非契约。这个观点不经意间和开源社区的存在基础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契合。

而 Raymond 则在《大教堂与集市》中对于开源中礼物文化的研究，进一步指出了一点：礼物文化不是对于物质稀缺性的适应，相反，它是对于物质丰裕性的适应。物质丰裕性下给予开源，会让命令体系无意义，使交换关系丧失意义。所以在第三种模式下，开源社区的声誉不是来自于你获得了什么，而是你给予了什么。

基于 Mauss 的《礼物》和 Eric S. Raymond 在《大教堂与集市》的研究成果，驱动开源社区发展出第三种模式。我们也可以更明确地定义礼物文化下的声誉竞争模式：从丰裕物质条件下的创造兴趣产生，成形于礼物文化下「给予-接受-回报」的反馈闭环，发展于声望激励下的荣誉竞争。

开源和开源社区的诞生区区不过三十多年，相比人类的文化历史而言，这最多是一瞬间。而从人类的经济活动角度而言，开源活动只是一类正在刚刚兴起的活动。作为一个新生的生命体，很多事物都是新的，甚至尚在萌芽的孕育状态。开源社区对于传统的商业世界来说，就是一块未被开垦的新大陆，面对这块尚未被开发的原始而淳朴之地，他们对其中可能蕴含的宝藏进行开发甚至掠夺的兴趣可能远远大于他们对开源本身的兴趣。

而那些“GitHub 点赞送礼”之类的营销技巧，或更大声势或更具隐蔽性地以开源为名的推广活动，可能确实短期有效，甚至阶段性有效。但一定与开源世界里原本产生开源的文化在根本上是背道而驰的。当然，也保不准哪天真行通了。不过，那肯定不是开源原本希望的胜利，也肯定不是开源所期待的那个世界。真到那时，不知道是开源的幸运，还是开源的悲哀？这个问题，就让我们留给时间去回答吧。

关于中国的开源之路，虽然已经有一些年头，但相比历史最多也只是刚刚开始。我们有必要清醒地认识到：开源文化的很多内涵实际是既与我们文明的传统文化，也和当下商业中盛行文化是不同的，有些甚至是反向的（这些不同点我们可以在以后的文章讨论）。

但还好的是，开源文化和我们所属文明的一个共同点就是包容性强大。所以，无论是基于开源正念下的开源商业实践，还是以商业目的下的开源运作，开源都会接纳其存在。

对于开源人和开源社区来说，去更深入地了解开源的精神和内涵，不一定让我们做出成功的开源社区，但至少这样才能认清谁在胡说八道。对于那些只是想用开源之名要开展的商业组织，可以给到的建议就是：去认真地了解开源，然后摆正态度。有了正确的态度，有趣的事情自然就会发生了。

毕竟，我们要清楚一点：Do Open Source 和 Be Open Source 是完全两码事。

注１：本文完成之后，意外发现庄表伟老师在 2021 年 6 月 15 日发表过以「开源：献给世界的礼物」为题的讲座，并由上海开源信息技术协会整理成文发表在他们公众号６月 22 日的推文上，其中表达的思想与我的想法甚为契合。庄老师对于礼物文化和开源做了非常详尽的阐述，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进一步学习和了解。实际上，我也是因庄老师推荐《礼物》一书后才深入研究了此书。所以，按照开源的精神，“给予－接受－回报”，是以写下此文和大家分享。注２：本文涉及到的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平台编辑：李明康

/// 关于作者 ///

狄安

OpenTEKr 创始人 & 开源布道者

2B 软件领域的连续创业家。现从事开源和数字化领域的开源文化研究布道，及开源和商业结合的探索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