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为什么写这篇文章

在程序员的世界中，有一条广为人知的“鄙视链”：“Talk is cheap, show me the code”。这句话常用来强调代码的实际价值，而轻视那些夸夸其谈的人。我们常常把这句话奉为圭臬，然而，生成式 AI 让这句话发生了反转，现在是“Code is cheap, show me the prompt”。让 AI 生成代码、让 AI 生成文字、让 AI 生成 XX，“talk”成了影响 AI 生产力的核心因素。

在实际工作中，不论是技术规划、技术交流、技术方案等，都需要通过文字来表达，我把这些文字统称为技术类文章。文章写得好可以极大提升自己的技术影响力，但写技术文章无疑是比写 prompt 更复杂、更困难的任务。身边很多程序员同事会因为觉得日常工作过于简单而无事可写，或因为自己“小时候语文不好”而无从下笔。如果再要求要写出深度，就更是“难于上青天”了。

写出高质量的技术类文章通常意味着清晰的选题、充分的调研、深入的思考，以及清晰有逻辑的表达。笔者在近两年累计写了百余篇技术类文章，以下是我对写作“套路”的经验总结，欢迎批评指正。

一、以“问题”驱动选题

写技术类文章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它的首要目标是解决现实问题。现实问题可以是要对某个方案达成共识，可以是一次向上汇报，也可以是围绕自己的经验教训做分享。例如，在国内企业大规模出海的过程中，肯定会面临多国家部署、多时区、多币种等问题，对于这类问题是否有最佳实践，是否能沉淀成架构模式，或是指导手册，或是工具能力？

还有一种选题思路是“举一反三”，遇到一个小问题，可以思考在更大范围内该问题是否也存在，或者其他同类型的问题是否存在。例如，某个技术类工单是因为网络抖动导致调用下游失败，可以思考针对下游异常的通用重试策略是怎样的？如果遇到 NullPointerException 导致的故障，可以思考通用的异常处理模式是怎样的，如何分级处理异常？

当然，如果一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可以保持对问题的持续“探测”。工作就是在不断解决问题，如果在解决问题时更再多想一层、更进一步，那就会持续超出别人的预期。如果同时还能有技术类文章的沉淀产出，那就是一石三鸟了。

机会总以问题的形式出现。

二、用“卡片笔记法”积累素材

没有人从零开始写作，高质量的输出需要更多高质量的输入。在写作之前至少要看看市面上是否已经有了相关主题的内容，别人的角度是怎样的，避免自己以为写的是洞见，但其实早已经是常识了。既然花时间写，那就说点别人不知道的，写点真正新鲜的内容。

很多同学反馈说，读过很多书但是记不住啊。对此，我深有同感，我现在重读一些书，看到自己之前在空白处写的读书笔记会有种错觉：“这是我写的吗？”，完全没印象了。《卡片笔记写作法》一书把这种笔记称为“思想的坟场”。这里的残酷真相是：

很多人在阅读时习惯划线、标注，甚至摘抄原文。然而，这些做法看似是在记录信息，实际上很少能帮助我们真正理解和消化内容。如果不经过主动的思考和总结，这些所谓的“笔记”其实并没有多大作用。

真正有用的笔记方法是德国社会学教授卢曼创造的卡片笔记法。卢曼使用这种方法在 30 年内出版了 58 本著作和数百篇文章，成为 20 世纪最伟大的社会学家之一。我也是卡片笔记法的拥趸，使用 flomo（浮墨笔记）两年多，已积累了 2600+笔记卡片，近 400 个标签，并还在持续记录中。

flomo 也是受卢曼卡片笔记法启发做的笔记软件，他们的创始人去年出了一本《笔记的方法》，把记笔记的关键方法进一步提炼为三个，

1、用自己的话做笔记

真正有效的笔记应该是用自己的话复述。不是说要摘录原文的话，再写自己的感想，而是要用自己的话，用自己的经验，把作者的观点推导出来，变成就像自己说的一样。这两种方式是完全不同的，一种是评论，另一种是阐述。

这一点跟“费曼学习法”的道理是一样的，你只有能把别人教会，你才算真的懂了。很多时候你以为你看懂了，合上书之后，并不能把作者的观点复述出来，这还不是真正的理解

2、笔记的标签管理法

《笔记的方法》讲，笔记的价值在于增援未来的自己。我们需要高效地对已有笔记进行管理，才能在未来用的时候找得到、用得上。而“标签”就是对笔记做管理的最佳实践。

例如，在传统的文件夹模式下，「电动按摩椅」要么被放在「家用电器」中，要么被放在「家具」中，相互排斥。而标签的好处在于，你可以在任意一个卡片上添加多个标签，方便你将来的回忆和查找。在 flomo 中还可以通过多级标签的方式对笔记做更结构化的管理。例如，我最近在读《华为数字化转型之道》，就用标签把这本书和我们的一款产品联系了起来

3、持续不断回顾

做了笔记并不是终点，持续回顾不仅能抵抗遗忘曲线，还能让老笔记与新想法产生碰撞，说不准会有新的启发。flomo 支持每天随机回顾 4~24 条笔记，在回顾卡片笔记时，我一般会对笔记做重新整理：

• 删：删除不知所云的笔记，删除只有 url 的笔记、删除重复的内容、删除有事实错误的卡片。大胆删吧，很多内容以前没看，以后也不会看

• 加：增加标签，关联已有卡片。比如，2023 年记录的一个卡片，突然发现跟 2024 年的项目相关，那就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项目标签。这里的本质是新增连接，新连接产生的新想法，就是知识的复利。

三、用“黄金思考圈”深入思考

很多技术同学很擅长解决实际问题，可能最终结果也不错，但在项目复盘的时候，问及“为什么这么做不那么做”、“为什么做这个不做那个”、“为什么是你做不是 ta 做”的时候就懵了。要避免项目复盘的时候被别人问懵，需要自己在立项方案中事先回答这些“灵魂拷问”。

作家 Simon Sinek 在《Start With Why》一书中提出一种思考模型：“黄金思考圈”，它强调伟大的领导者和组织不是从“做什么”开始思考和沟通，而是从“为什么”开始，然后是“怎么做”，最后才是“做什么”。

（网图，侵删）

由于技术类文章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因此最好也遵循这样的模式，写出自己的解决方案的推演逻辑。这样不仅可以让文章的结论更有说服力，也可以避免读者再通过问题来获取你的思考过程，让文章更清晰。

现在我越来越赞同卢曼的观点：“不写，就不可能系统性地思考”。写作不仅是思考的外化，更可能是思考的本身。

四、站在“读者视角”做结构化表达

写到这里，终于可以说说如何落笔了。如果前面准备得比较充分，写下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我们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要站在“读者视角”表达。

当你看到这个观点的时候，先不要盲目赞同，用黄金思考圈审视一下，至少应该能问出 3 个问题，

1. Why，为什么要站在读者的视角写作？

2. How，如何站在读者视角写作？

3. What，站在读者视角写作具体包括哪些内容？

这么简单且正确的一句话，如果你不能清晰地回答这 3 个问题，那说明你并没有真的理解，而只是“知道了”。下面是我的回答

1. 为什么要站在读者视角写作？

   读者不是必须要读你的文章，你的文章必须要对读者有用，才能吸引他们读下去

   读者读文章需要消耗精力，你需要尽量不“额外”消耗对方精力，才能让 ta 读完（还可以追问：为什么读者读文章需要消耗精力？我们大脑是如何理解一件事的？）

2. 如何站在读者视角写作？使用“金字塔”的结构呈现，先提出结论，然后再提供支持这个结论的论据，包括数据、事实、分析等。（市面上讲职场写作的培训课，底层都是《金字塔原理》）

3. 站在读者视角写作具体包括哪些内容？

   有吸引力的开头：用故事化的方式写序言，写出背景、冲突、疑问、回答。

   金字塔内部的纵向关系：父主题用于勾起读者的疑问，子主题是父主题的回答

   金字塔内部的横向关系：归纳与演绎是仅有的两种思想组织形式

你有没有发现本文也是按照金字塔的方式构建的？

• 序言中的“然而”、“但是”都是表达“冲突”，核心是要回答读者头脑中已有的问题，或者可能会提出的问题，确保能够吸引读者的注意

• 本文的每一个父标题、子标题都遵循了金字塔的结构，用户可能对父标题产生疑问，为什么这么说？应该怎么做？子标题负责回答、解释、阐述

• 同级的标题与标题之间是在同一个层级，并且符合归纳或演绎逻辑。例如，“以问题驱动选题”、“用卡片笔记积累素材”、“用黄金思考圈深入思考”、“站在读者视角做结构化表达”是归纳了“写出高质量技术文章”的四个步骤；演绎的形式一般会用“故”、“所以”、“因此”的关键词来呈现，大家后续在读文章的时候，也可以做一些留意。

结语、我们的写作能力从何而来？

至此，本文的正文就写完了，希望能对你有一些启发。最后我想跟你探讨一下：我们的写作能力是从哪儿来的？

写作能力当然不是天生的，它只是一种技能。回顾我们的教育过程，高考作文要求不低于 800 字，有范文、要用“好词好句”；大学生、研究生要求写论文，但并没有老师系统性地讲过如何写论文，如何用概念、逻辑、数据、实例对观点进行证明；工作之后，更没有动力学习如何写作。也就是说，哪怕你已经工作了很多年，如果没有刻意练习，你的写作能力可能还停留在高中水平，甚至更低。

对于技术类文章，或者论文等非虚构类写作，生成式 AI 很可能也指望不上。我们不需要 AI 生成正确的废话，更需要提供洞见、解决问题。短期而言，AI 无法替代具有洞见的人类工程师，更无法替代掉能解决实际问题的工程师。AI 可以作为写作的辅助工具，但它不是写作的全部，更不是写作本身。

好在写作并不难，只需要持续地学习和练习。《卡片笔记写作法》说，“如果你想写好一篇文章，你只需要对一个好的草稿去做打磨；如果你想写出一个好的草稿，你只需要把一些笔记变成连贯的文字；如果你想把文字变得连贯，只需要整理那些卡片盒中的相关笔记；如果你想有很多相关联的笔记，只需要在阅读时有一支笔。”

翻开书，拿起笔，从阅读开始，从记录卡片笔记开始。祝每位技术同学都能写出既有深度又有洞见的文章，发挥出更大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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