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月饼是一块坚硬的乡愁

2021 年 10 月 2 日，这一天我当值白班的值班经理。

一直有很多想要说的话，因为倦怠、因为坏习惯的养成、因为情怯，因为感觉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沉重，而迟迟没有敲下一个按键。

其一是对爷爷的怀念。去年国庆节此时我开车回老家，参加老马的婚礼。老马是个好人，看事通透，老大不小终于找到合适的人，为他感到高兴。我还记得早晨刚到时吃宝丰县地道羊杂汤的酣畅、中午吃婚宴时过敏性鼻炎复发、打了几十个喷嚏的尴尬场景。

爷爷奶奶彼时一切照旧，他推着辅助行走的手推车每天出去走走，奶奶则因为膝盖完全损坏而一直在里屋坐着，她习惯忙碌，之前能走的时候就没见她停过家务或者劳作，膝盖坏了之后很是沮丧，常常会说一些自己不争气的话出来，但又因为听力受损，经常惹得我的爸爸、姑姑们在她的耳边大声安慰她。声音的内容是“我们都在这边轮流陪着你，带你去医院，别担心”，声音的形式却是咆哮式的，不统一，却很和谐。当然我也会经常跟她聊天，但我说话她总是打岔，就像很多以听力不好打岔的小品似的，我说我后天走，我奶奶说你去看你舅舅？他咋了？每到这样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笑起来，仿佛自己演了小品，而奶奶则会说几句自己又瘸又聋，听不清之类自怨自艾的话。离家太久，我的家乡话发音已经模糊。在我奶奶那里，我爷爷用很小的声音说话她也能听见，其次是我爸爸我姑姑们，我估计只能排名倒数。

爷爷照旧会跟我聊一些地理、历史、国家往事，这跟他长期在部队从事政治工作有绝对关系；照旧会在我启程回京之前，塞给我一堆吃的，放满我的行李箱、手提包，这跟我长期在外求学、工作、生活有绝对关系。从我 2005 年上大学开始至今，一年里回老家的天数一只手数的过来。16 年的时间里，他给我塞了多少吃的喝的，跟我挥了多少次手，我又喊了多少句爷爷。去年他亲手给我装的老式月饼还有 4 个没有吃掉，我把他们装进铁皮盒子里，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一直保存下去。

我从小就喜欢吃老式月饼，这种月饼往往正面印一个“五仁”，然后纹上一圈波纹，因为是烤制，所以不管是外皮还是馅料，都干燥无比，且十分坚硬；馅料可以自己提供，然后交给有烤炉、有模具的师傅代加工。吃的时候一般需要掰成两半，一口要下坚硬的外皮和松散的馅料，充分咀嚼后香甜无比。童年里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询问今年是哪几个姑姑准备了馅料，馅料里有没有花生、瓜子、香油，什么时候能做好。从我 05 年上大学带走第一块月饼开始，老式月饼所代表的味道、记忆，就已经浸染到了我的每一次乡愁中，如今，这块月饼还代表了我对他的思念。

其二，是近期对工作与生活关系的反思，特别是在儿子得了心肌损伤的病之后。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急切。儿子的脾性和疾病，就是我对自己工作状态、生活状态急切期待的体现。

我忽然想到有一年初二，我和胡导和另外一位已经忘了姓名的同学去学校旁边的小吃店吃馄饨的事情。我们仨人各自买了一碗馄饨，从老板手里接过来，然后找位置坐下。我们仨人的同时做好，端着馄饨找座位的时候，他们俩鬼哭狼嚎，叫道太烫了，赶紧找座位，我则没有吭声，觉得可以忍受。事后胡导说我能够忍耐，也太稳重了。这两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且经常拿出来回忆把玩。长久以来，我总是想着赶紧把眼前这摊乱事应对过去，不是应付，就是态度认真的应对，但注意这里的状态是赶紧。高中时想离开家乡就好了，大学时候想上了研究生就好了，研究生时候想上了班就好了，上班后也已经经历了三家单位。我的成绩不错，但总有一种让一切事情赶紧过去的急促感。我逐步丧失了享受当下的能力。

根据对自己的分析，这种心理不是单纯的焦虑，而且掺杂进了性格急躁（赶紧过去）、懒惰（幻想过去之后一切就都好了）和不切实际等性格弱点。我曾经试图通过慢跑、阅读、写作进行改善，在 2019 年年末没有那么忙碌的时候，思考时间大于工作衔接不断、多线程行动的时间，收获颇丰。

最近一年入职所里，又开始出现这种情绪。好在我还有“吾日三省吾身”的思想方法论法宝，我觉得我还是可以胜利的。最近做梦，我老是梦见那碗烫手的馄饨。如果再回到过去，我一定也会大叫好烫啊，而不是忍受着，让自己觉得不烫，更不会在还热着的时候就囫囵吃掉。感受当下，体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