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员的十年之痒

缘起



一路回忆过来，发现我应该不能算是个正经程序员，这后来的一切都源于十年前的一个传单。





那时候在读高中二年级，那个中午刚走到学校大门外，阳光正好通过那个传单刺到了我的眼睛，传单的内容很长，是一个技术学院为了招生写的关于黑客的描述，大概意思是那是热爱自由、平等、开源，躲在黑暗角落的怪人。



我接下这个传单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过了几天就做了一个决定，决定不上高三了，直接去那个学院报名，奈不过家里的逼迫，最终还是坚持读完了高三，但是在读高三的这一年里现在想来真是想穿越过去扇自己两巴掌。我用非常工整的字体把传单抄在了白纸上，别人背文言文，我读传单。那时候李阳来学校演讲推他的疯狂英语，全校就每天疯狂英语，我每天就读那个传单。那时候我还没有手机，还不会上网，就是单纯的被那种黑客精神所吸引。后来在书店发现一本《黑客X档案》的杂志，有空了就去看，后来还经常去网吧研究怎么免费上网，有一次电脑突然被搞蓝屏了，拔腿就跑了。再后来就在一个更大的书店发现了程序设计系列的书，当时花重金买了一本，第二天就被班主任没收了。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同学们每天疯狂的为考大学做着各种努力，我却根本就没打算考大学，原因就是我想按需学习，不想为了应试学习，这个想法也为以后各种痛苦的经历埋下了伏笔，但是当距离高考不到半年的时候，还是开始紧张起来了，有一次在书店里溜达，突然看到了七田真的超右脑系列，关于波动速读，关于照相记忆，又是一阵痴迷，天天研究那些玩意，还嘲笑身边同学说他们那是最低效的学习方式，还说我们人类要想快速进入更高级的文明，必须要有更加高等的学习方式，就这样，高考到了，自然而然的考的很差，高中结束后，傻逼了......





但我对那个传单的内容一直念念不忘，打听了那个学院的学费后还是放弃了。听说有个亲戚在北京搞软件开发，就要了联系方式，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在火车上过了18岁的生日，长这么大从来没出过家门，在火车上哭成泪人，只是因为想家。



入门



到了北京，在10 号线终点站巴沟村三百块钱租了一个七平左右的房子，一排排，一片片，房子只有一层，屋顶铺了一层石棉瓦，晚上猫在屋顶跑来跑去，屋里听到哗啦哗啦响。过了几天就跟亲戚（下文统一称师父）借了几本书，弄了个二手大头显示器的电脑，师父是一个 Java 工程师，就这样开始了Java 程序员之旅，开始看 Java 语法大全，写下了第一个 Hello World ，当看到控制台输出的这几个字符，就感觉从这一刻开始，不再是为了兴趣而学习，而是在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我把半本书的代码都敲了一遍，然后就开始学数据库的相关内容，最后用 SSH 框架+ JSP 写了几个可以交互的小页面，中间遇到的问题也会向师傅即时请教。说来心酸，这段时间晚上以泪洗面，无比思念家乡。但是第二天还是强忍着继续敲代码，就这样持续了大概三个多月吧，感觉自己啥都会了，就开始准备投简历找工作。



>注意：以下办证、工作年限等内容强烈反对效仿，此举是为了保证故事的真实性。



我一打开招聘网站，就看到要求基本上都是本科或者大专以上学历，最低要求一年以上经验，瞬间傻眼了，怎么办呢？有一次路过人大校门口，听到路边摆摊阿姨在喊办证，咦，办证？办啥证？最后用二百块钱换了一个某某大学的毕业证，学历有了，经验怎么办呢？网上找了几个项目，包装了三年项目经验，开始投简历面试。





第一次去面试的印象非常深刻，站在一个很高的写字楼门口，看到来来往往的打工人穿的真好，有穿西装的、有穿运动服运动鞋的，再反观下我自己，大冷天的还穿着拖鞋和破旧衣。一个刚从村里跑出来的孩子带着一丝畏惧准备进去面试，中途还被保安拦下了。面试现场，就在一个小隔间里，面试官只问了几个技术问题，我就开始怀疑人生了。更恐怖的是开始算时间，十八九岁，大学毕业，三年经验，天才呀！ 尴尬，太尴尬了！那个，面试官不好意思，我再回去准备准备，第一次面试就这样结束了。



回去开始疯狂刷面试题，继续投简历面试，差不多把整个北京都跑遍了，基本上一天一两家，就这样持续了三个多月，面了一百家左右，最终靠运气被一家公司录取了，录取原因就是笔试做的不错，这家公司项目经理也是某某大学的，平时聊天时还偶尔问一下你认识那个什么什么老师吗，我就含糊其辞的说不清楚。。。。。。每天对聊这些都很担惊受怕。



后来我就开始做项目，舆情监控系统，让我用 JNI 调用 c++ 写的一些接口，搞了一周也没搞好，还因此让项目经理和一位清华大学的博士顾问吵了起来，我没怎么见过世面，可被这阵仗吓坏了。第二天就跟技术负责人说你把我开除吧，这事我做不了，过了几天就让我走了。于是我第一份工作就这样被吓跑了，那天晚上还下着雪，站在雪地里哭的像个孩子，雪泪交融。。。。。。雪停了，慢慢走回到了屋子里，心想着收拾收拾回家吧，可是回家做什么呢？跟爸妈一起去打工？我也好想跟他们去打工，去新疆摘棉花，去广州电子厂做小孩的玩具，可是这样他们就算是培养出了一个没出息的儿子。在脑海中各种声音的折磨中做了最后的选择，继续学习继续面试吧！心智在泪水的冲刷和现实的洗涤中慢慢变得成熟了起来。





过了一个月，又靠运气找到了一家公司，虽然面试的过程中又被算时间了，又说是个天才了。是个国企，都说国企会查学历，每天担惊受怕的。在这家公司遇到了到现在为止最好的一个同事，大家都叫她月姐，平时遇到问题都会耐心的帮忙，后端开发一共三个人，还有一个小吴同学，我们关系都非常好。



后面开始接触项目，无线定位系统，一开始经常去北京的各种精神病院出差，后面就去另外一个城市的监狱出差，而且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去。大概有一年的时间都是在监狱度过的，在这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做的系统就是监控这些犯人的，还都是重刑犯，有狱警跟着，我也不用担心会被他们突然干掉。而且他们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恐怖，后来混熟了，狱警也不用跟着了。他们白天的工作就是做羽绒服，每层楼差不多一百多人，每个人的工作台上都有个牌子，上面写着犯的什么罪，判了多少年，跟他们聊天会让你更珍惜生命。看到几个年龄跟我相仿的，有二十年的，四十年的，无期的。我还问那个无期的你在这每天干活的动力是啥呢？他只是说好好表现争取减刑，跟他们聊了一段时间后再反问我自己，我还有什么理由在困难面前屈服呢？





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在监狱门口招待所二楼写代码的时候，刚实现了一个越界报警的功能，突然听到外面很吵，看到监狱上面好多直升机，外面的玉米地瞬间被武警夷为平地。原来是有人越狱了，我居然目睹了现场版的越狱，当时还在想，如果我们这个系统上线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那几天吓的都不敢出门，还担心他突然出现把我给干掉。半个月后还是被抓回来了，我们这个项目上打通的关系人，因为这次事件基本上都换掉了，被迫停工。



后来回去继续写代码，公司来了个新同事，也是某某大学的，经常叫我学长，还经常约我去学校看看，又是尴尬，对关系这么好的同事隐瞒我的经历，我每天都在内疚中度过。虽然现在在准备自考了，但是还需要几年才能毕业，我开始萌生了一个念头，我要离开这个让我百感交集的城市。因为公司所属研究所有名额，项目经理建议我考北航的研究生，条件是毕业后要在公司待够几年，答应了肯定就露馅了。当时北京雾霾又非常严重，严重到出门呼吸都困难；再加上每天对同事隐瞒的内疚，这些条件加在一起，做了个决定，跟月姐和小吴同学坦白了我的隐瞒，月姐说她早就猜到了，只是不在意这些，当时我就感动的留下了眼泪。





坦白后第二天就辞职了，跟同事道别之后，回去收拾收拾准备跟这个城市道别，工作期间为了离公司更近，从巴沟村搬到了上地软件园附近的上地佳园，走之前跟师父师娘道了别，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江湖再见。



在路上



坐上了从北京到杭州的火车，回想这三年的经历，真是历历在目。后来得知月姐去了一线互联网公司，小吴同学回家继承家产了。坐了一夜火车，天亮了，马上要到站了，看到眼前这个城市像是修建在森林里，心情也好了很多。拖着行李去租房子，安定下来之后开始学习准备找工作，我把简历认真改了一波，把三年经验改为两年，终于能以真实面目去找工作了。要是学历也能用真实学历，这个心理大包袱应该就可以发下了，那种坦荡的感觉好向往。





有一次面试路过黄龙时代广场的一栋大楼，整个用白色玻璃装饰的，看上去很气派，心里想要是能在这里工作就好了。一个月过去了，有一家外包公司一个月前有一次电话技术面试，中间有一次电话复试，电话复试的时候 HR 告诉我他们会查学历，我就跟 HR 坦白了我的真实学历就是高中。过了几天 HR 打电话让我提供高中毕业证明，也可以把高中老师电话给他通话确认下，我找了两天终于找到了高中班主任的电话，他们通话确认后就让我去现场面试。还说虽然是外包，但是那家公司要求也很高，到了现场发现面试地点就是那个白色大楼，很激动的进去了，这次面试像是被面试官活剥了一样，他问的问题我也都给出了答案，感觉这一次面试学到的东西比过去一年学到的都多。结束后过了几天打电话说被录取了，就开始去那里上班了，过了几天我忍不住好奇问了 HR，为什么我会被录取，他回复了两个字，诚实。



于是我就开始了正常的上下班生活，周末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山间、茶林。有一天下午在公司二楼的一个书店看到了一本书《背包十年》，看到小鹏描述的生活方式，心想那大概就是我向往的生活，一个念头挥之不去，我要辞职去旅行。



过了一个月，就跟项目经理发了离职申请，理由就是我要去旅行，离职后开始背着包到处跑，回想一下在这家公司确实学到很多很多。用的技术和环境基本上都是很前沿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年会的时候这家公司 CEO 在舞台上唱了几首歌，然后在舞台上单膝跪地。公司全球各地的员工几万人都聚到了这个体育场，看到一些老员工老泪纵横，有人叫他马老师，也有人叫他马总。



就这样跑了几个月，花光了所有的钱。然后又去上海工作了一年，攒到一点钱，又对机器学习产生了兴趣。就萌生了一个念头，我要辞职去一趟西藏，然后回来闭关修炼，好好学习。于是我就在浦东图书馆对面租了个很便宜的房子，木板隔断的，一层隔出了五六间。



我买好了去昆明的车票，准备从云南骑车去拉萨，第二天天刚亮，就突然听到敲门声，然后隔断的木板就被砸开了，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多保安，拿起锤子就砸，砸完瞬间房间变得敞亮了很多，五六张男男女女的床一览无余。大家也不慌张，就各自坐在自己床上开始聊天，原来我隔壁住的是个摄影师，更巧的是他后天要开车去丽江，跟他聊起来就决定蹭他的车先去丽江，把去昆明的车票退了。





过了两天我们就开车出发了，屋里的行李也不管了，往角落里一堆就让房东给注意下，后来跟房东打听到说上海在打击群租房，我猜是想让我们这些穷的租不起房子的人滚出上海。同行的还有另一个人，他有一些资源，想跟丽江那边合作开发新的旅游路线。我们就这样三个人一路玩到丽江，摄影师也在跟丽江一家很大的旅行社合作，我们都住到了老板的别墅里，每天去各种景点游玩，而且是专门推荐的。因为我们说是上海那边的旅行社，想跟这边合作，现在是来采点的，那些管理人员马上安排各种既有特色又有意思的路线，就这样免费玩了半个多月。



中间还遇到一对华侨夫妇，在美国工作了几十年，现在退休了在环游世界，真是羡慕。他跟我同行，也是个程序员，我问他在哪个公司啊，他说先后在摩根和花旗呆了几十年，还告诉了我他的退休金，妈呀！他的退休金每月都比我工资不知道高了多少倍！都是搞技术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呐。跟摄影师也比较聊的来，摄影师想收我为学徒，说过两天要去雨崩和梅里雪山拍几组照片，预计二十天左右。我拒绝了，因为我打算收一辆二手自行车骑车去西藏，摄影师和另外一些伙伴听到后强烈的建议我不要这么做，一个人，而且毫无准备，很大概率会遇到危险。



听到这么多有经验的人这么说，我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就买了大巴车票去了，跟他们道别后就出发了，走之前有个人告诉我说他认识一个妹子现在正好也是一个人在拉萨，如果她还没离开的话你可以去找她，就把联系方式给我了。





只有香格里拉才有到拉萨的车，就先去了香格里拉，由于这段时间在限速，坐了四天三夜终于到了拉萨，我下车后开始找客栈，走在拉萨的马路上稍微走快一点就感觉头疼。走到了那家客栈，遇到了那个她，就一起结伴去了纳木错，她高原反应，我就在身边守着。过了几天互相道别，她回了江苏，我继续我的旅行，当我走到青海湖的时候，就决定结束这段旅程去找那个女孩。



离开了青海湖到了上海收拾收拾行李就去了，本来打算在这里闭关修炼好好研究下机器学习的。。。。。。去了江苏没多久钱就花完了，就想能不能做点小生意，联系了新疆的朋友，跟他合作卖红枣，他把货发到江苏这边，我骑着电瓶车满城跑着去各种商家推销，半个月过去，一点没卖出去。在马路边上一边吃着红枣，一边思考人生，后来想着那就去步行街摆摊试试吧，一周过去还是一点没有卖出去。印象中只有一只狗来光顾这小摊，看它马上要抬起后腿，发现情况不妙，一声吼就把它吓跑了。做生意不成，开始找工作，去了一家做婚纱摄影的影楼，呆了几个月后就跟她提了下，要不我们一起出去玩吧，她说好啊，于是我俩开始了一段说走就走的旅行。我们一起走过了呼伦贝尔大草原，满洲里，大理，香格里拉，稻城亚丁，还一起去了小鹏在丽江束河古镇开的背包十年客栈。。。。。。一年后我们就结婚了。



安与惑



择一城终老，选来选去选择了成都，一年后决定要一个孩子，这颗心彻底安定下来了，要为这个家努力奋斗了。



后来我开始专心工作，每天上班下班过着安稳日子，一眨眼五年时间就过去了，慢慢开始变得迷茫起来，虽然做了一些架构师相关的工作，但一想到下一个十年的规划，就变得不知所措，不知该何去何从。



突然就觉得应该转个行，像十年前那样从零开始选择一个更有价值有意思的工作，说是十年之痒也不夸张，甚至有时候会对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感到腻烦，有时候从多纬度想事情的时候，就会愈发的坐不住了。现在 T 字形还没形成，π 又来了。现在遇到有些资历的人就抓住聊职业规划，大概是快疯了，何去何从，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答案，继续寻找。。。。。。





最后



最后感谢下 cxuan 的这次机会，发现写字的过程也是一个跟自己深度对话的过程，建议大家也多写写试试。



另外，作为一个程序员，我的经历可以说是毫无参考价值可言，甚至要引以为戒，如果引起大家的反感，还请见谅。



2020.11.6 写于下班公交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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