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之《堂吉诃德》—— 谁不曾想过仗剑走天涯？



让·谷克多《DON QUICHOTTE BLEU》



堂吉诃德墓志铭



勇士胆略过人， 死神害怕三分；

一生慷慨豪爽， 立志锄强济贫；

建立丰功伟绩， 世人交口称颂；

生是痴呆疯癫， 临终头脑清醒。



1 武侠和剑客



初遇武侠，是《虹猫蓝兔七侠传》这部动画片。它讲述了虹猫和蓝兔是如何聚集江湖中的七位隐藏的侠客，共同对抗大反派。一度流行到我们几乎整个班都是晚上到点就搬好小板凳坐等放映，那时小学门口的小卖铺也会卖玉质或镀铜的“紫云剑”等等，包装上的人物就是这把剑对应的主人，还有一些玩中奖心理的搞成盲袋，买之前也不知道是哪把剑。动画片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剑，剑通灵气，只有在他们手上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功力。

而后就是武侠小说里金庸笔下的侠客，他们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背景。所用的招数根据门派也千变万化。招数名字也很有味道，一本正经的念几个招数仿佛都厉害的不得了。而且往往很容易被传播，即便你没看过什么小说，也一定听过“降龙十八掌”、“凌波微步”。江湖上的纷争要么是为了国为了人民而战斗，要么就是为了门派争夺个天下第一而斗。而真正的高手往往是无欲无求、看破红尘，早已不屑于在江湖里闯荡什么名堂。



今天的主人公堂吉诃德是骑士，是剑客。他自封为“骑士”，要为世人鸣不平，看世界的一切都渲染了骑士色彩，分不清现实和假想的理想世界。他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家庭富足的绅士，只是被很多本骑士小说构建的骑士世界洗脑，于是迫不及待的出游冒险，像他以为的骑士那样。他不属于任何一家帮派，也没有什么恩仇要报，没有什么特殊的背景，也没有掉到无人之地收获神功。他打了架会痛，会生病，肋骨会断、牙齿会掉。他更没有什么特殊属性加持的剑，也没刻意练过剑法，仅仅因为“想做”，就踏上了自己的征程。



2 任意儿胡为的冒险



有无数多的人，如神父、学士都试图把堂吉诃德从想象的世界里拉回来，可是他们都失败了，最后还是靠他自己顿悟的。有些路就是要自己去闯的，有些架就是要自己去挨打的。

一开始他勒令农场主不再打骂仆人，于是农场主敷衍的停下来，他还自以为做了一件大好事，非常骄傲。结果他一离开，农场主又继续变本加厉的虐待仆人，那仆人只在心中痛骂堂吉诃德原本只是小打小骂现在却好端端被一顿暴打。我在想如果他能重新遇到这个仆人，可能会清醒点。

堂吉诃德因为心中的世界和真实世界不一致受到了很多次的苦难和波折，幸运的是他遇到的大部分人都在迁就他的世界观，他们不相信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跟他交流。他能实现逻辑自洽，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一路上把风车当作巨人、被风车卷过，他说那是魔法师的威力；被羊群冲散，因为他认为路过的两群人在打架其中一群人需要他的帮忙......

他认为骑士是需要有一位心上人的，于是给自己的那位取名杜尔西内亚，做了自以为的好事就会说句“如果你有看到她，替我表达一下我的爱慕之情~”。可是他的心上人根本不知道，也未必接受他以她之名做的事呀。那又怎样，堂的眼里“在当今世上，唯有心上人的青睐最能激励游侠骑士的勇气。”

事不关己，必定要管。他为被抛弃的姑娘抱不平：“尽管他本人不在场，我还是要向他发出挑战，因为他欺骗了这个可怜的姑娘，使她失去了贞操。我一定要让他实现自己的诺言，作她的丈夫，否则，我就要他的性命。”

他是理想主义者，而他的随从桑丘则是现实主义者。这样的搭配非常互补，爱做梦的人能畅想出有趣的事，实际的人则能尽量使他们不会饿死，做事情有切实可行的思路。堂吉诃德可以凭理想挨饿很多顿，桑丘不行。堂被打出了伤能很快的从心理上自愈，还安慰桑丘说，时间久自然就没事了。桑丘却认为现在就是很痛，就是医院的膏药全贴身上，也未必医得好伤。

两个人之间由堂吉诃德对桑丘“我立功就许你当个总督”的承诺为联结，最后两个人的世界观有了奇妙的互换。



3 我希望他不会醒



我喜欢他的无畏，喜欢他能够坚持自己为自己制定的原则，喜欢他对待感情认真专一且不计回报（“心里已经有个美人， 再加一个实不可能”），喜欢他对桑丘的包容和忠告，喜欢他傻乎乎的戴着铜盆当作豪华头盔，喜欢他在面对不关己的事情时候出于正义和责任敢站出来（当然这其中也有误会），喜欢他的担当，喜欢他就算全世界都说他是错的还能完全坚定的相信自己，喜欢他的疯疯癫癫不计后果，喜欢他偶尔的小虚荣心（“告诉你们，我就是堂吉诃德·德·拉曼却，我想你们一定听到过这个名字吧”），也很欣赏他在一些棘手事中的真知灼见。荒诞之处就在于他集冷静与疯狂于一身。

一开始，我觉得他蠢透了，怎么会这么傻、简直就是瞎子。明明很清晰的事，他怎么会看成是其他东西呢？可随着情节的深入，我发现他不止于此，我也渐渐理解了他心目中的理想世界，甚至发现自己也有和他类似的想法，也会好奇他如何处理自己和周遭环境的那些冲突。





巴勃罗·毕加索《Don Quixote》



堂吉诃德在冒险的路上，像个不知疲倦的斗士。堂抱着善良美好的愿望、做事，但会经常遭到别人心里的暗骂，还有不识抬举的背叛。哎，要是我早都怀疑人生、怀疑自己了。可他不。他依然充满斗志，越挫越勇。他相信自己有某种使命：

“老天爷让我出生在这个铁的时代，目的是让我去恢复金子的时代，或者是黄金时代。我这一辈子就是要出生入死，历尽艰险，干出一番英雄的事……”

神父一开始很强烈的反对他胡闹，但是发现堂这样想、做，对他人又没太大伤害，也为什么不能放任他呢？为什么非要把他掰过来？神父就放弃了。但有位牧师一直抱有着想要拯救堂吉诃德的执念，最后扮成白月光骑士战胜了堂吉诃德并以骑士的名义要求他回家。

结尾堂吉诃德的清醒太突兀了，像是电视剧编剧写不好而烂尾。也许是刻意为了作者的目的，也许是因为作者想要把变了味的骑士道一举歼灭，也许是为了让仰望星空的“堂吉诃德们”别忘了脚下的水井盖儿。

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困惑，不懂为什么桑丘这样一个一开始老实朴素的农民，在跟随堂吉诃德闯荡以后，会怀疑自己，竟被同化开始相信那些虚假的存在；而相反，堂吉诃德竟然在离开生命的最后一瞬间清醒了。真是个让人疑惑的结局。



希望我们都能像堂吉诃德对待他的理想一样，永远相信、永远热爱、被虐千百遍依然乐此不疲。折腾过再释然，也好过从未开始，对不？



奥诺雷·杜米埃《DON Quixote》



书摘：



1 堂吉诃德的神油

堂的秘方神油，包治各种跌打损伤。他宣称只要不骨折都能治。结果，桑丘吃了以后半夜拉肚子，堂倒是真的很快就好了。这大概就是安慰剂效应吧。到后来有次堂伤的很严重，神油对堂也失效了。



2 桑丘的俏皮话

对上帝要祈求，对年轻人要施舍。

拖拖拉拉，危险增加。

许我两件，不如给我一件。

不听女人的话，男人就是傻瓜。

不把事情搞清楚，吃起饭来也不香。

胆小怕事是一个极端，胆大妄为是另一个极端，勇往直前才是适中。

患难之时有个伴，内心烦恼减一半。

“老话说，‘各人注意自己的箭’。当然，最好的办法是让每个人的火气睡大觉。‘知人难知心’啊，‘偷鸡不着蚀把米’，‘上帝祝福和平，诅咒争斗’。猫儿给围追得走投无路，也会变成狮子。更何况我是个人，天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呢。......”

【桑丘熟知各类谚语，也常常不加思索的使用，有时显得多余和啰嗦。】



3 心中那自由的方向，如此的清澈高远

“桑丘，自由是苍天赐予人类的无价之宝，无论是地下还是海底埋藏的珍宝都难以与它相比。自由和尊严一样，都应该冒生命的危险去拼争。相反，失去自由，受人奴役是人生最大的痛苦。桑丘，我说这话是有原因的。我们在公爵府里时，你亲有体会，那日子过得确实舒畅，应有尽有，每天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冰镇美酒，可我觉得好像在挨饿受饥一样，因为我吃的喝的都不是自己的东西，没有那份自由自在的劲儿。另外，受人恩惠，必思报答，这又像一根绳索一样捆住自己，使我难以无牵无挂地过日子。”



4 想要操控堂吉诃德的公爵和公爵夫人

被嘲弄的固然傻，其实嘲弄他们的也并不聪明。公爵夫妇那么起劲地耍弄这一对疯疯傻傻的人，他们自己也快成为疯子了。

【一开始他们的语言调笑还能理解，但是到最后他们会拉风箱、配音、刻意去制造一些场景和事件来捉弄堂，这就很不厚道了。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5 好飒一女子，当众回应传闻和谣言：

我见到有人爱上了自己，对我一片痴情，就对他说，千万不要这样。有的男人因得到了女方的某种暗示而变得更加痴心，而我对格利索斯托莫和其他任何人均没有作过这样的暗示。完全可以这样说，是他自己执迷不悟，害了自己的性命，不是我狠心。

你们都知道，我有财产，不贪图他人的财物；我生性喜爱自由，不喜欢受人管束；我不爱也不恨任何人。我既不欺骗这个人，也不追求那个人；我不取笑这个，也不玩弄那个。我喜欢和这些村庄里的牧羊姑娘交往，我要照看自己的羊群，这就是我的消遣。我平时思考的问题总不会超越这些山头。如果越出了这个范围，那只是为了领略天空的美，把自己的灵魂引向大自然。” 说完话，没有等人们的回话，她便回身走进附近山林深处。



6 貌美机智的农村女勇敢挽留渣男富二代堂费尔南多：

后来听了你那一番甜言蜜语，以为你对我情真意切，才失去了自己的贞操，冒冒失失地将自己的身子交付给你。你占了我的便宜后，便把我丢到了脑后。我落到目前的境地，又亲眼看到你这会儿的情况，就知道你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总而言之，先生，我扔给你最后一句话，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就是你的妻子，而你当初对我作的承诺就是证人。你瞧不起我，无非是因为自己高贵；你若自以为高贵，你的诺言就不应该是谎言。你当初签的字也可作为证明。另外，你向我做出保证时，还指天起誓，老天爷自然也是证人了。如果这些证人和证明起不了作用，那么，在你寻欢作乐时，你的良心一定会默默地发出呼喊，为我鸣冤叫屈，使你在欢乐的时候深感内疚。

美人纵然出身低微，如果品德高尚，不论地位多高的男子都配得上。男子将她提高到自己的地位，并不意味着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渣男上岸后，向准岳父求得娶多罗脱奥的允许：

您如果觉得我家的财富和地位还合适的话，就请您同意我作您的女婿吧，这样我就非常幸福了。万一我父亲对我自己找到的幸福不满意，他试图另作安排，那就让时间来改变他的决定吧。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原来的一些想法一定会发生变化的。



7 爱情观

调情找轻佻的娘们， 结婚要找正经女人。有的男女清早相爱， 转眼间就难分难解；但很快就到了黄昏， 因为他们已经分开， 也有的人一见钟情， 今日相恋，明日离开， 没有任何深刻印象， 留在了自己的心灵。

一般说来，年轻人谈情说爱，大多数算不了爱情，只能算是情欲，图个快活。快乐一阵后，情欲得到满足，爱情也就结束了。这是自然的界限，不能超越，只有真正的爱情才没有这个界限。

恋人之间的一举一动是传情达意的最好方式，能将内心感情极其正确地传达给对方。

“杜尔西内娅公主啊，你是主宰我这颗心的主人！你将我撵了出来，严词申斥我，命我不得瞻仰你的芳容，这实在太不公平了！小姐啊，请回心转意吧，我这颗听你支配的心，只为一片痴情，痛苦万分，请你千万别忘掉它啊！”

每当游侠骑士遇有重大战事，眼前就会出现他的意中人，他要对她投去充满情意的目光，仿佛通过目光向她恳求，请她在他极度危难之时予以协助和庇护。尽管没有人会听见，他也得从牙缝里挤出几句求助的话，衷心地请她保护自己。



8 主仆情谊



奥诺雷·杜米埃《Don Quixote and Sancho Pansa》



说你错，是因为你对我尊重不够；说我错，是因为我对你太放任。

【背景是桑抱怨堂害他受了伤，跟着他竟受罪了没一点好处。堂吉诃德于是如此回应，颇像唐僧对悟空说教。这句话带着一种无奈，也没有严厉的苛责。】



9 塞万提斯说：“我有一个朋友教我写作”

我们现在再来谈谈别人的书有，而你的书却没有的那张按被引证的作者姓氏的第一个字母为序排列的名单吧。这个问题也很容易解决。你只要找一本上面有被引证作家名单的书，这名单就像你说的那样，从头一个字母排到最后一个字母。然后，你就将这名单全部抄下来。当然，像你这样一部书，列了这么一大串作者的名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故弄玄虚。不过，你也不用害怕，说不定有些头脑简单的人以为在你这本朴实无华的传记里真的引证了这么多作家呢。这么一大串作者的名单至少可以为你的作品造一下声势。再说，你究竟有没有参考过这些作者写的书，由于这件事与他人无关，谁也不会去进行调查研究的。

【以上是典型的学术不端。】

还有一点，在我看来，你认为自己书上缺少的那些用来装点的东西，其实全无必要，因为你这本书是抨击骑士小说的。这种小说亚里士多德没有想到过，圣巴西里奥没有说起过，西塞罗也没有读到过。你写这部荒诞怪异的小说，用不到进行精确的验证，不必进行天文学的观测，不用几何学的测量和修辞学的辩驳，也不打算将文学和神学混杂在一起，跟谁去布道说教。其实，没有一个基督徒喜欢这种将文学和神学搅在一起的杂烩式文体。你写书的时候，只需做到一点：仿真。你模仿得越惟妙惟肖，你这部作品就越好。你写书的目的不是要消除骑士小说在世界上，在民众中产生的影响吗？那么，你就没有必要在哲学书上找名言，在《圣经》里找训谕......也不必向诗人们去要他们编造的故事，向修辞学家要警句，向圣徒们要奇迹。你完全可以平铺直叙，词藻不求华丽，只要用得贴切、正确就可以了；话要说得响亮些，风趣些。总之，要竭力将自己该说的话说明白，该表达的思想表达清楚，做到不乱不涩。同时，你还得让读者读了你的书，能解闷消愁，让快乐的人更加开心，让愚钝的人不感烦腻，让聪明的人耳目一新，让严肃的人不觉无聊，甚至让行为拘谨的人读了也会加以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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